瓷卿

【飞光!飞光!敬你一杯酒。】


微博@疯兔子的爱丽丝

【刀剑乱舞】猎龙(压切长谷部x女审神者)

个人志《你有一封新的邮件》长谷部部分解禁
非人类paro

    “有话快说。”
   我歪着头夹住右肩上的手机,一边拧干手里的清洁海绵,“我忙着呢。”
     “你忙什么啊,炸厨房吗。”堂哥的声音和印象里没有太大区别,还是让我想给他脸上来一拳。
    过长的围裙肩带挂不住肩膀,带得手机一起向下滑。我腾不出手扶它,只想尽快结束通话。
     “挂电话了,回见。”“别,我说正事。”
    电话那头咳嗽一声,音调沉了一个八度,“你真不回来?猎龙人这边人手吃紧。”
    我抖一下肩膀,把即将滑落的手机推回原位。
    “不了,哥,真的不了。”

    我从猎龙人的职位上退下来有三年。
    我很难为猎龙人下一个确切的定义。我们自成组织,家族传承,血缘相连。第二次工业革命后,未知生物就被从公众的视野里驱赶出去。过去的史册被当作神话,趋于模糊,被人遗忘。
    被人遗忘不代表不存在,它们蛰伏着,有意无意地进入寻常人的生活。
    ……比如龙。
    龙是什么?我小时候曾经一本正经向人解释这是一种鳞翅目生物,然后挨了家里老人一顿臭揍。龙是形态近蜥的动物,有角,身周覆盖鳞片,有翼。
    有翅膀又有鳞片凭啥不能说它是鳞翅目动物我不服啊?!
    ……只是开个玩笑啦,别当真。
    龙的食性很杂,食谱包括所有活物。
    虽然近代龙伤人的事件已经很少,但猎龙人并没有随之没落。危险时刻存在,它们化为人形潜入人群中,有时只为自保,有时满怀恶意。
    猎龙人的职责是剔除恶意者。
    “一退下来就不想回来了,我理解,大家都这样……你最近挺好的吧。”
    “行吧,”我用手肘按一下洗洁精,“靠写点东西,还算能养活自己,男友也挺好的。”
    电话那头长长噢了一声,随即嘶地吸了一口气。“要紧事,我差点忘了。”他说,“你留心点,你身边最近不太平。”
   通话短暂地停顿。
    “什么?”我在水龙头下冲掉手上的泡沫。
    “你身边……”
    我挂断了电话。
    长谷部看起来是刚刚回来,我甚至没听到门带上的声音。我迅速把手机翻过来,屏幕的荧光亮了一刻,然后熄灭。他在我过去之前挂好外套,然后握住我的手肘,抱住我。
    “围裙上有水啦,”我推他的肩膀,“别弄脏衣服。”
    长谷部带着笑音叹气,手指贴上我的后脑。
    “今天辛苦了。”

 【风猛烈地敲击着我的前额,干枯的草叶向我身后卷过去】
【砂石行走,摩擦我的靴侧,发出蛇腹蠕动的嘶嘶】
【我感到咽喉发紧,苦涩在口中蔓延。我正对着一片遮盖天幕的阴影,它西向升起,大地深处传来咆哮般的震颤。】
【巨大的龙形升入高空,日光在它煤色的鳞片上流动。】
【我不可自制地向着天幕伸出手去。它下降,翼膜卷起风团。】
【心跳几乎击碎胸骨,难以描述的恐惧与莫名的幸福填满了我的胸腔。它覆盖着鳞的爪贴上了我的腰,鳞甲温暖得像是下面燃烧着火焰。】
【它收起翅膀,抱住了我。】

    我长长出了口气,伸手去按自己的胸口,隐约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过速的跳动。黎明还没有到来,床头的夜光数字钟闪闪烁烁,一点四十三。
     身边被褥窸窣响动,长谷部似乎想开灯。我轻轻攥住他的手示意我没有事,他的身形稍微顿了一下,然后躺回原处伸手拉近我。
    他的怀抱非常温暖,从掌心一直到胸口,都带着让人慵懒困倦的温度。我的手指因为体质原因总是凉的,发现这一点之后,他养成了不时拥抱我或者握着我手的习惯。
    “做噩梦了?”他问我。我略略活动一下脖子,他的发丝蹭在颈间有些痒。“不算噩梦。”我蜷起来,“梦到了奇怪的东西。”
    梦见被一条龙拥抱,在它怀中幸福地颤栗。
    ……什么鬼梦。
    长谷部扣紧了我,抬头吻我的耳廓,湿热的吐息在我耳边扩散开来,“我在,别怕。”
    “我会一直在,不论什么时候,不论发生什么。只对你一个人。”
    “安心,睡吧。”
    可能是白天那通电话的影响,我惊醒一次后仍旧睡得不安稳。
    到五点半,也许更早一点,我第二次醒过来。
    长谷部还没有醒,我蜷在他的手臂间,维持着被拥抱的姿势。一点细微的光线穿过窗帘上部投射进来,从他额前碎发滑落。那副面孔在光与影之间加强了对比,轮廓美好得诱人吻上去。
    我用嘴唇触了一下他的额头,“不许装睡。”
    意料之内,长谷部抿起嘴唇,嘴角弧度向上勾起。
    晨光似乎更亮了一些,在他缓缓睁开的眼中流动,泛起奇异的紫色。那是晨曦的颜色吧,因为某种我不知道的光学原理染上他的瞳孔,浓重,明亮。只是一瞬间,那颜色熄灭下去,被虹膜正常的黑色吞噬。
    我伸出手想抚摸他的眼睫,然后被轻轻挡住手指。
    “怎么了?”
    “没事。”

    我极少做梦,以往也从没有过梦见龙。
    即使是我在职的那些日子,我在人群中追寻异类的痕迹,身着麂皮外套、腰侧佩戴匕首,终日终夜不眠不休,也没有过如此清晰而怪异的梦境。
    在长谷部前去上班之后,我坐在桌前,对着打开的电脑出神。周末截稿的稿子只写了几段,我的手却凝固在键盘上方按不下去。梦中的触感再度浮现,龙炙热的鳞片贴着我手腕皮肤,随着它的呼吸,紧密嵌合的鳞片一节节张开,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它低下头,用光滑的吻部磨蹭我的发顶。
    ……简直像是对待恋人一样。
    我感到一阵微妙的寒意。
    心神不宁持续了一刻钟,我关上电脑,拨通昨天被我挂断的电话。
    “喂,哥,是我。”我咬着嘴唇上的死皮,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话。“我想问昨天的事……你说我身边有什么?”

   ……

    我身边有条龙。
    也许是曾经的职业敏感影响了我,我在梦中见到那古兽巨大的身影。电话那头极快地说明了情况,包括它的伤人记录和几次围捕情况,然后在末尾缀上安慰我的句子。
    “只是在你那一带而已,没有多大事情。”
    “我能帮你什么?”我打断他。
    “你回来吗?”
    “不回来……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你能给我份相关的资料吗。”想了一下,我加上一句,“尽量电子版,别寄,我怕我男友看到。”
    我一直对长谷部隐瞒着我的过去。
    猎龙人不是什么泄露了就不得了的事情,我们松散的组织很难被排查出来。即使真的是被谁扒了个底儿掉,大家也只会当做笑话看。
    很少有人会相信龙的存在了。
    我只是不希望长谷部知道。
    我和长谷部认识三年多,彼时开始恋爱时,我还没有结束猎龙人的工作。我们中规中矩地被朋友介绍,中规中矩地熟识,恋爱。他是新时代楷模一样的工作狂,高薪,职位稳定,处事严谨。我想了好久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散漫的“自由职业者”产生好感。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我很爱他。
    我不断试图拉近自己和他的距离,学着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我放弃猎龙人,窝在家里写稿子,把匕首和护腕锁进衣柜上层。
    这也许很蠢……但我没有勇气告诉他,我曾经是“与众不同的”。
    但是,很多时候,“与众不同”还是会浮现出来。我收拾完桌面,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对着它出神的时候,巨大的荒谬感会裹挟我。电视里穿着廉价道具的演员在演一段乏味的剧情,演技用力过猛,产生了笑点。而坐在这里看他们的我,也是这笑点的一部分。
    我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这里……有我爱着的人。
    我非常……非常爱的人……
    当收到短信,告知我有包裹寄到家里时,我头皮炸了一下。
    我没有买任何东西。
    我拽掉夹在身上的夹子从跑步机上下来,胡乱卷起毛巾塞进背包里。尽管我并不相信堂哥在我嘱托之后还会心大到直接把文件寄过来,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仍然让我有点不安。健身房距离家步行大概十五分钟,我一路跑了回来。
    打开门,穿着无袖的衬衫,我像个白痴一样撑着门框站住。刚刚收到的东西在桌上,包装文件的纸质封袋被整齐地拆开封口,内容物看起来还完好地在里面。长谷部靠在书架边看一本技术领域的书,意识到我回来时合上书抬头看向我。
    “去健身了吗。”
    “啊,”我说,“……我好像有个快递?”
    “桌子上,我看了一眼好像是文件。”
    “文件?你看了吗?”我吞一口唾沫。
    “嗯?没有,很重要吗?”
     我拉开电脑包,把它连着包装袋一起塞进去:“不,应该是退稿,没什么重要的。”
    堂哥向我解释这完全是个忙中出错的意外,他拜托同行的人替他扫描后发给我,对方却漫不经心地通过我当初留下的地址直接寄给了我。我叹气,发不出什么脾气,草草挂断了电话。
    至少没出什么岔子。
    文件包括一些目击报告,还有应急处理后的总结。袋子底下有两张照片,是那条龙近期出现的位置连线。
    “作案的是同一条。”
    除非是巢穴就在附近,否则很难解释为什么它要如此频繁的在这一带狩猎。……或者,这里有什么它感兴趣的东西?
    我翻过照片,看到下方的圆珠笔备注。

    【这条应该早就在这附近了,只是最近被我们抓住马脚。我们在排查受害人,顺便确定它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我把照片塞回信封里,喝干净茶,端着空杯子离开书房。长谷部还在办公,屋里光线已经很暗,但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打开灯,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键盘音停下,他长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扣上电脑起身。“怎么了,好像很累?”“我没事啦。你去忙吧,不然今晚又要熬夜。”
    长谷部摇头,在我身边坐下。
    “……怎么了长谷部?你还好吗?我觉得你有点……”我察觉到他情绪有微妙的不对。
    “工作上有一些变动,不是特别要紧。”他沉吟,“别担心我。”

    “……”

    室内陷入沉默,我掀开杯子的盖子朝里吹气。长谷部的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他皱眉,弯着食指关节揉太阳穴。我看着他出神,猜测他是单位出了事,还是最近工作任务太紧。
    毫无预兆地,他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爱你。”我看着他的眼睛,等他说下去,然后被一记直球锤翻。
    “?!你别吓我啊,是欠款了吗……啊还是惹上什么麻烦了……你……”他沉默着抱住我,很用力,我呢喃着想问下去,又因为自觉没有必要而停下。
    “没出任何事,我……”
    他咬断自己的话,埋首在我脖颈间。
    “不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我爱你。”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问不出详尽。
    从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突然直球之后,长谷部的工作好像更忙了。我时常在下午接到他不回家吃饭的短信。我不知道他是晚上什么时候回家的,只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身边收拾过的被褥告诉我他没有夜不归宿。
    另一边,那条龙的行动也愈发频繁。
    它出没的地点连线趋于闭合,形成一个圆。我和长谷部的住处居于圆环中心,离它活动范围还有相当距离。
    像是有什么挡住了它,让它无法靠近。
    在长谷部又一次因为加班告知我晚归后,我干脆打开电脑,一边整理那条龙的踪迹一边等他。堂哥那边人手紧,我能赶一点是一点。另一边来说,我想等他一次,至少一次不用让他回来面对一室黑暗。
    大概是凌晨,两点左右。长谷部回来时我靠在沙发扶手上,几乎已经入睡。
    不,我应该是睡着了。直到他尝试着抱起我时我才惊醒。
    “好晚啊。”我咕哝着,因为倦意有些头脑昏沉。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调整了一下抱着我的姿势。我枕着他的肩膀,昏昏沉沉闭上眼。
    就在那一刻,我似乎嗅到极细小的血腥味。
    它就像幻觉一样,立刻消失了。

    “这两天不要出门。”
    我放下电话朝房门外看了一眼,长谷部不在:“这两天?能给个具体时间吗。我不出门可以,我男友怎么办?”
    堂哥沉默了一会:“明天晚上十点之后别出门,至少别往市区东边走。”
    “……我男友的工作单位就在那……”
    “让他早点回来。”
    应该是要准备伏击了,我挂断电话,在床边坐下。
    到目前为止,我根本没有见过这条龙。它在距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徘徊,没有实质性进入我的生活。……但说实话,我的心因它而一团乱麻。绝大多数普通人一生都不可能与龙有交集,而我不是。即使已经离开那个职位,我仍无法担保以后的日子不会被卷入什么波折。
    我真的能一直装下去吗?
     还是说……应该和他坦白呢。

    早上长谷部离开时,我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他是不是要加班。他低头看手表,匆匆给我一个吻。“今晚事情不多,我坐地铁,大概九点就回来。”
    “别拖得更晚……”
    他拍拍我的头,像哄一个孩子。
    雨从下午开始下,很快转大。我拉开窗帘,看着窗外灰鼠色的天出神。短信确认今晚伏击照旧之后,我划开长谷部的通信页面。
    “下雨了,下班早点。”
    因为天气,天黑得比往常早。雨水没有缓解滞重的空气,反而助长潮湿闷热。长谷部在八点多给我发了短信,告知我他已经在回家路上。
    夜幕低垂,雨声未歇。
    “地铁信号不太好,我到站会给你发短信。”
    九点十五,我打了一次电话,无人接听。
    某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我的后颈上。
    雨密而有节奏地撞击窗玻璃,远处传来雷音,因过于繁密的雨声而显得混沌不清。电光炸开,夜幕显现出苍白,又立刻被黑暗熄灭。
    我听到了敲门声,十一点五十。
    楼道里的灯上周末就坏了,我看不清门外。直到长谷部哑着嗓子叫我,我才确定外面的人是他。他湿透了,从额发到身上的大衣,淋淋向下滴落着雨水。我伸手去擦他的脸,随即被躲开。
    “怎么了……不是坐地铁吗?雨伞呢?”
    “……地铁出了一些事,故障。”他咳一声,音调透出疲惫,“雨伞在这,风太大了。”
    他递给我折了骨架的雨伞:“我去洗澡。”
    长谷部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抖干净雨伞上的水,在鞋柜边挂好。也许到白天的时候检查一下,还有修好的可能。我这样想着,擦手时,桌上的手机突兀亮起,显示来电。
    “妹?是我……你那还好吗?……龙跑了,对,该天杀的。”
    我攥紧了手机,“在市东那边吗?”“对……市东,一个地铁站附近。你是不是说你男友工作单位在那?他早回来了吧。”
    “……他刚回来。”我无声了很久,脱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
    我没有听他说什么,丢下了手机。以往忽略的细节突然在我脑内爆发、连接,嘲笑着我愚钝的神经。
    被拆开的文件,晚归,龙奇特的活动轨迹,他身上的血腥味……
    我早就该想到不是吗?这些隐约的暗示,这些线索……一旦牵起其中一段,整个脉络便浮出水面
    我慢慢转向卧室,屏息静气,没有开灯。衣柜上层放着我曾经的衣物,还有锁在箱子里的,那把匕首。即使三年没有触摸过它,我仍熟稔它的使用方式。
    我抬头看着那个箱子,手指触上它铜质的把手。
   可是……长谷部?
    可是……
    我骤然松开了手,离开卧室。卫生间的灯亮着,听不见水声。我站在镶嵌着磨砂玻璃的门前,像是面对一道界限。似乎意识到我站在门外,长谷部试探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同时,我扭开了门。
    地面很脏,瓷砖上浮着血和泥。暗色的鳞片被粘在它上面,闪烁着煤精般的光泽。长谷部手里攥着他沾满血的衬衣,有鳞片随血的滴沥向下滑动,啪嗒落下。
    他看着我,用燃烧着紫色的眼睛。他张嘴,喉结似乎颤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有说。
     我抽了一口气,就这么笑出来。
    “骗子。”

    我复职了,在秋天还没开始的时候。
    见面堂哥例行关心了几句,我嗯嗯地敷衍着,心不在焉。
    “怎么了?和男友分手了?”“分手了。”我侧过头去,“别问了。”
    我和长谷部国重分手了,因为他公司的事情,我们起了矛盾,加上两个人性格实在差距太大,这几年来感情消磨到了无法维持下去的地步,所以,我们分手。

    这是我的说辞,我在纸上反复抄写它,就像抄写我当初记不住的那些古籍。一直到我张嘴,这段话就自己冒出来,再也不用过脑子。
    我强迫自己相信这是真的。
    堂哥抬手似乎想拍我的肩,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蹭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脸上有一道新疤,贯穿了颧骨肌肉,也许是伤到神经,那里时不时会抽搐起来,让他不得不伸手去蹭。
    “这个啊,那条龙留下的。”他有点尴尬地笑着朝我解释,“……那次地铁站之后它消停了一段时间,最近又冒出来了。”
    “原先一直在画圈,最近不知道怎么,跑到圈内活动了。”
    “是么,”我兴致恹恹地听着,“不奇怪。”
    因为它的巢,不在那里了。

    ……我没有杀死它,它也没有杀死我。

    “你刚刚回来,这事先别掺和,过两天回本家一趟看看安排……你在听吗?”“在。”他用手在我眼前晃了两下,确认我回过神来。“那条红龙挺麻烦的,我们觉得它是有目标……嗐,总之你小心点……你在听吗?”
    我出神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龙会在一个地区不断出现呢?
    一,它的巢在这里,它是在就近猎食。二,它在找它的目标。
    ……比如说,落单的,血统与众不同的人类。
    我的梦境实现了。
    与梦中的场景不同,我并不是身处在辽阔的旷野上。这是一片失修的露天体育场,有稀疏的草叶冲破塑胶跑道,又因环境恶劣而趋于干枯。我躲在水泥筑的观众台后,将半身贴着洋灰墙。
    咆哮声穿透掩体,几乎震裂我的肋骨。
    在和堂哥告别后,我骑单车独自返回新租的房子。新房子在市郊,偏离那条龙活动的位置,既不在圈上,也不在圈内。当我意识到有移动速度极快的阴云划过我头顶时,我立刻跳下那辆单车跑向路边。天空传来惊雷般的哮音,我压低身体钻进路边修整不齐的树篱间,借着枝叶的掩护奔逃、
    虽然是人烟稀少的市郊,但是出现大片林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能遮掩我的树木变得稀疏之后,我不得不折进了现在的藏身之所。
    龙可以变化成人,变化过程需要大概三分钟,反之亦然。与人形战斗,猎龙人必须抓住这变化的三分钟。而与龙形战斗,根本不是一人可以做到的。
     换言之,只能逃。
    我拔出藏在风衣内侧的匕首,贴近手腕。那条龙落下来了,即使掩体阻隔了我与它,我仍能清晰地看到日暮的光线反射在它鳞片上所折出的火红。
    那是一条红龙……我猛然想起堂哥今天所说的,作恶的龙是红色。
    浴室里散落一地的鳞片,是煤一样的黑。
    不是长谷部……它不是。
    ……一直以来,那条不断作恶的龙,不是长谷部。
    我屏住呼吸,龙抽动鼻子,发出咻咻的吸气声。阴影慢慢靠近,直到观众席背侧的边缘——
    在那蜥蜴一样的头探出的瞬间,我猛然把刀刃刺进了它的眼睛。
    咆哮声让我的耳朵失聪了一瞬间,我被甩开,落地的一刹爬起来扭头向后跑。落雷炸在我耳畔,那条龙飞起来,扑向我的身后,被我侧滚闪开。
    它像是巨大的风筝,回旋了半周再次扑下来。
    我能弄瞎它另一只眼睛吗?这样就有胜算……
    妈的,开什么玩笑。
    血淅淅沥沥从它瞎了的那只眼流下来,而另一只眼正怨毒地盯着我。我确信我绝不能被它的爪子碰到,不然我会被轻易地切成两半。
    在它又一次扑向我身后时,一道黑影迅速撞上了它,把它撞进墙面。
    红龙挣脱开,嘶哑地冲着来者咆哮。那不是谈判的口吻,那是咒骂、是威胁。我看清了那道黑影,它不动声色的展开翼膜挡住我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喉音。
    又一条龙,黑色的,像是煤精矿石一样的龙。
    那……是……
    红龙蜷身猛扑上去,像是什么大型猫科动物撕咬般咬住来者的脖子,它们扭打着,因为扑打翅膀而升高几米,然后重重摔回地上。我爬起来,顺着楼梯登上观众台顶端,黑色的龙咬着敌方的翅翼甩头,发出骨骼断裂的咯咯。然而下一秒,它被掀翻在地。
   红龙卡着它的胸骨,试图咬它的喉咙。我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场缠斗,对上那双紫色的眼睛。
   它气喘吁吁地抵抗着,分神看到我时发出哀鸣。
    那是龙遇险时驱赶同伴的声音。

  【快走。】

    我攥紧刀,蹬离所站的台阶。借惯性跃上红龙的脖颈。那赤红的巨兽像蛇一样暴怒地嘶嘶着,松开它的对手向着高空回旋上升。我咬牙攀住它竖起的背刺,任由末端的倒钩嵌入皮肉。它疯狂地扑腾着,使我眼前景物一片模糊。我只能隐约看到它扭转了脖颈,对我张开嘴。
    而就在这一刻,我起身扑向它的头颅,将手中刀插进它残余的眼睛。
    刀柄脱手,我坠落下去。
    日暮降临,身下的一切广袤而安静,仿佛无垠的旷野。我听到振翅的声音,巨大的龙形自高空降下,日光在它煤色的鳞片上流动。红色的龙坠落,另一个身影冲向我。
    意识消弭前一秒,有什么紧紧抓住了我。

    我是在谁的怀抱里醒来。
    晨光熹微,摩挲着我的睫毛。我微微动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某只属于人类的手臂正拥抱着我。

    ……长谷部。

    不,那不能完全称之为人类。手臂末端本该是手掌的位置被鳞甲覆盖,呈现出半龙的特征。破碎得几乎只剩骨头的翅膀向内收起,拢住我。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随即被抱紧了。

    “……再给我一点时间。”

    是他的声音。
    长谷部看起来很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疲惫。人类男子的面孔上所嵌的紫色龙目失去了火焰,透露出温柔的悲哀。
    他小心翼翼地整理我的鬓角,竭力不让指甲碰到皮肤,仿佛是匠人在用指腹摩挲刚刚贴好的金箔。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喃喃着。

    什么时间?

    他低下头去,把脸颊埋在我颈间。这是个足够危险的姿势,尽管他现在是一半人形。可我没有恐惧,我甚至想就这么拥抱他。
    “……我,想瞒下去。一开始,是想解决掉这个盯着你的混蛋,然后对你坦白。”
    “但是我看到了那份文件,你是……”
    “纵使普通人有可能接受恋人是这种怪物,你也……绝无可能。”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拆穿……我欺骗你……祈求能留在你身边更久。”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语无伦次。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条龙一直以我所在的地方为圆环活动,它想猎杀的是我,但它无法靠近。守护在我身边的长谷部,在它每一次试图靠近时击退它。
    那一晚的地铁站,那条龙负伤逃走后撞上了长谷部。所以他才回来的这么晚,带着伤。
【就家庭来说,龙是极为忠诚的动物。它们守护巢穴,拼尽全力保护伴侣,至死不渝。】

    “最后一点时间了,让我抱着你……我会记住的,气息,样子,温度……我会记住的。”

    他慢慢从我脖颈上抬起头,我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长谷部的眼神仍旧是温柔的,但那一点悲哀甚至都熄灭下去,变成绝望的虚无。
    他抓住了我的手腕,非常轻的力道。
    然后,他把我的手心贴上了他的喉咙。

    “……你可以杀死我了。”

    龙的喉咙,那是它们的致命处,无论人形或是龙形。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咽喉,任何受过训练的猎龙人都可以捏碎他的喉骨。

    那双紫色的眼凝视着我,溢满无尽的温柔。
    他在示爱,用龙的方式,向一个他笃定会杀死他的人。

    我揽住他的后颈,抬头吻了上去。

    “傻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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