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卿

【飞光!飞光!敬你一杯酒。】


微博@疯兔子的爱丽丝

【刀剑乱舞】修刀(太郎太刀x女审神者)

约稿产物
 【那真是好大的雪。】

  下雪了,挺大的。
   那姑娘进来的时候我正收拾东西,天色不好,关门时间比往常早。她侧着身从窄门里进来,怀里紧紧抱着什么。我见过那种抱法,一个人抱着贵重东西时就是那个姿势,她蜷着左手抓紧包裹的上端边角,五指弯着,贴在心口上。
   “姑娘,打烊了。”我说,“明天来吧。”
   她站着不动,像是没听到逐客令。挂在头发上的雪在室温内很快融了,渗进那一头黑发里。常人在雪里走久了手指关节和脸都冻得发红,她却脸色苍白,嘴唇上淡淡一层血色像是擦上去的。
   “请您帮我。”
   说话声音就是年轻女孩的声音,语气却很稳。对年轻人很高的褒奖就是做事稳当,但这褒奖通常不合字面意义,通常是说这个人做事没有纰漏,处事聪明。真正的稳是要经历过事的,我那一代时父母经常骂,说我们这代人脚下没根,走路都飘。这一代的年轻人倒出了很多稳的,血溅面不改色,眼里沉沉的黑中溢出刀光。
   那不是年轻人,他们早就没有年龄了。
   “行,”我把抱起来的家伙什一摊,“过来坐吧,说说要修什么。”
   她坐下了,用那对沉沉的眼看着我。我等着她开口,她默不作声,解开怀里的包裹。里面是黄胶带缠着的白色泡沫纸,缠得很厚,看形状我看不出什么来。泡沫底下压着一张A4纸,明晃晃盖着章子。
   我认得那章子。
   “先说好,姑娘,我不一定能修。”
   她还是不说话,慢慢地拆泡沫纸,拆的缓慢,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决绝的味道。我看着它被拆开,如屋里开了一盏灯,扑面而来冷与明亮。那里面是把大太刀,极长,因为断成几截所以被叠着包裹起来。我听到对面那女孩的呼吸乱了,她努力地吸气,然后吐出来,把头转向一边。
   “您能帮我修好他吗。”
   我扶着桌子站起来,去手边的柜子上找眼镜。

  那是把很好的刀。
   我带上手套把它一截一截地从包裹里拿出来。刀整个拼起来实在太长,我桌子没有这么大空位,只能拿一截拼一截,拼完我把它照着原样放回包裹:“缺了,姑娘,这把刀是残的,接不起来。”
   她看着我刚刚比划过,她心里应该有数。那女孩低下头去半晌不说话,又猛地抬起头来:“我还能找到他缺的部分,您告诉我您能修吗。”
   “得看怎么个修法,”我脱掉手套,“接起来,手艺人都能接,就像把碎碗锔在一起。你找齐了碎片我就给你修,你找不齐我也有办法补,顶不济我融了给你重新打。这么好的刀我是打不出来,但打个样子是没问题的。”
   她慢慢地摇头,皱眉似乎拼命想要想出一个解释。
   “但你要想让他活过来,我不好说我做不做得到。”
   她猛地把头抬起来,呼吸再一次开始乱。
   “太郎太刀,叫这个,对不对?”我看着那一布冷光逼人的碎铁,“你是个审神者。我认识包里那张纸上的章,嗯,管理局,时空管理局。”
   她抱着的不是一包碎铁,一件损坏了的器物,她是抱着一具不全的尸首。
   “太郎太刀。”她跟着我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像是轻飘飘碎在了舌尖,“您能让他活过来吗。”
   “我不好说,你当做不能吧。”
   她站起来,叹息着对我点头,没有收起那一包碎铁:“我还会回来,我会找齐剩下的。”她推开门,一瞬风夹着雪片就乱撞进来,到地上融成一个一个湿点。
   “您要多少钱。”她才想起来问我。
   “不好说,到时再说。”
   于是她又侧过身去挤出门,化在漫天的雪里。

  

  他们活得乱七八糟的。
   一会活在一打头的年代,一会活在二打头的年代,上一秒还在自己家里烧茶,下一秒就带着刀进了江户城。很多人乱七八糟地活着活着就死了,像是早春开在地里的黄花,开得极短,像是怕人见自己活过。
   所以我在这群叫审神者的人里没有熟面孔,刚刚记住名字人就没了,要么调到其他战区去。日子久了,人老了,就不愿意记名字,也看不得死,所以最近索性从原来的职位上退下来不干,躲在这么一个小屋里替人修东西磨刀。
   雪到第二天晌午才停,天没有晴。推门往外看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失了棱角。站在这种大雪里看久了人容易糊涂,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雪停不很久,昨天那个姑娘又来了,带着一身雪里走出的凉气。
   她手合着,揣着一块布,明显比昨天带来的小很多。攥着布的手像她脸色一样雪白,十个指甲没有一点粉色。她从门里挤进来对我点点头,似乎是模糊地问了一声好。
   “我又找到几块。”她在桌子上用右手摊开那块布,给我看里面的东西。说那是刀的残片也不合适,那就是几块铁屑,大的能有半指长,小的不过是一个指甲大。我低头看着这包东西,不敢叹气,因为她正看着我。
   “不齐。”我说。
   “那我再去找。”
   她说话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像是火烧完了的一捧灰。我摇摇头伸手拉住她,手碰到她左肩时她眉头跳了一下。
   我立刻松开手。
   “这样,姑娘,你别再去了,不齐我有办法补,不太碍事。”
   她扭过头看着我,眼睛乌沉沉的,看了一会就把眼睑垂下去,我也不知道她看些什么。我从桌后面站起身给她拉了张凳子,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似乎轻松了一点。
   昨天拿来的刀碎得厉害。靠近刀镡处还好,只是断成几截,到刀刃就碎得零散,像是在地上被碾了几道的玻璃。我把她昨天留下的碎片拿出来给她看,大块的碎片已经被熔接到一起,勉强能看出是刀的形状。
   “你是他主人?”我问她。
   她看着那把断刀,慢慢点头。
   “还是别的什么人吗?”
   “……”她不说话,还是慢慢地点头,然后慢慢地摇头。我坐在桌后等她解释,但她就是咬紧了牙不开口。桌上刀剑苍白,她的脸也苍白着。
   “……主要是刀不好修,”我摘下眼镜,放进手边的眼镜盒里,“我没别的意思,要真是他只是刀,你只是审神者,就别非得折腾着让他活过来。不是那么容易的,真的。”
   她坐着不动,抬起眼来看我,一对黑眼瞳像是雾面的,没有一点光。“只要您有办法,”她说,“拜托了,让他回来,什么代价都可以。”
   “你得掉半条命,姑娘。”
   “那就掉半条命。”
   我又从盒子里拿出眼镜,用布擦一道镜片:“你伸手,把刀拿起来,横着拿。”
   碎了的刀只有后半部分,长也就一米出头,但是分量不轻,她折腾了一会终于把它托起来。
   “你想想这把刀当初是什么样子,想想你在他旁边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脑子里有画吗。”
   她垂下眼看着刀,点头。
   “那你就握拳。”
   她骤然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也这么看着她,告诉她我就是这个意思。刀刃向里对着她的掌心,握拳就会切进去,切开皮肤,切开血管和肌肉,让血漫到刀上。
   “这就是让他活过来的办法?”
   “这就是,而且还不一定成功。”
   她看着手里的刀,我看不见她的眼光。她只是垂着头看它,看了许久,看得我想劝她放弃。但她的手指弯起来了,慢慢包住刀背,握紧。压进皮肤里的刀锋迅速窜出一线红,顺着她的袖子爬下去。她的脸色更白了,两片嘴唇紧紧抿在一起,嘴角止不住地抖。她不看我,不看血,只看着那把刀,那把熠熠的像是灯一样明亮的刀。
   “脑子里想着他。”
   她用一声气音回答我,嘴唇仍旧死死抿着。溢出来的血很快把她的袖子黏在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留在刀上的血飞快干了,水落在烧红了的铁上一样,落的更多就起来雾气,从她手里的刀升起。
   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雾气打着转,起伏着,慢慢改变颜色。它们像是透明的投影,模模糊糊,看不清晰。有细小的杂音从那雾气里升起来,听久了隐约分辨得出是个女孩子的笑声。
   【“我是谁?”】
   大片日光从树叶阴影里落下来,在地上透出散碎的光斑,雾气渐浓,画面变得清楚,它们覆盖了这窄小逼仄的屋子,画出另一个场景来。我看见在树叶阴影的光斑里坐着个背影,黑色的长发顺着一边肩甲垂下。那个笑着的女孩就站在他身后,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修刀的姑娘也看到了,她抬起眼飞快瞄一眼那雾,又恍恍惚惚垂下眼去。
   男人沉静地坐着,抬起右手似乎将要触及捂着他眼睛的那只手,手指却没来由地蜷起来,他又垂下手。
   【“主上。”】
   画面改变了,那女孩一身白制服,两肩上笔直的熨烫线。长发的付丧神跟在她身后,日光照在他一身的黑色上,到袖口翻出的雪白如同异兽的羽毛,极黑的末端缀着白。他跟在她身后,就像是一只庄严神异的动物,不动声色地跟着他保护的对象。
   【“太郎……”】女孩的声音轻且明亮,她微微向后仰起头来。
   【“我听着,主上。”】
   她笑得好看,眼神却有点飘忽,飞快地贴上他的面颊,又飞快移开。
   【“我……”】
   【“……我就是想叫你一声嘛。”】
   那只黑色的庄严的动物露出困惑的神情,女孩笑得像是这是个恶作剧。可她的眼神还是飘忽的,她用目光吻着他迷惘的眼睛,然后垂落下去。
   “……我差一点就说起来了。”修刀的姑娘在雾气里跪坐下去,跪在已经血淋淋的地面上,她发不出声音,说话像是在吐气。
   “我差点就说出来了。”雾气在散去,她歪过身靠在桌子边上,阴影里血一团漆黑,她漆黑的手粘在同样漆黑的衣服上。只有手里那把刀还是亮着的,溢出来熠熠的冷光。

  修好刀已经到夜里了。
   我把那把熔接过又重锻的刀用她带来的布包了一层,她坐在地上看着我,眼神像个死物。在重锻刀之前我给她简单包了一下手,没伤动脉血管倒是死不了人。
   包扎的时候她一声不响,快包完了才突然开口。
   “他能活过来吗。”
   “不好说,我尽力。你是他的恋人吧。”
   她笑了一下,笑得和那雾气里的女孩子一点也不一样,雾里的那个女孩子眼神是活的,她是死的。
   “我觉得我是他的恋人,可是他不知道。”
   “我差一点就说出来了,就差一点。”
   我把包好的刀递给她,她双手都有伤,只能用手腕慢慢蹭开布,活动的时候我看到她袖子里密密地扎了很多绷带,都肮脏且鲜血淋漓。
   刀随她的接触开始发出微弱的嗡鸣,白光在刀刃上浮动着,但并不凝聚。她凝视着那白光,呢喃着什么。
   “……他,活过来了吗。”
   “不算是死了,但真说活过来也没活过来。”我过去替她包好了布,“神是人的信奉产生的,从哪里产生,就从哪里复生。你对他全部的回忆就补充了他缺失的碎片,它们被你的血粘合在一起拼出来一个他。”
   “就像伤口需要很久愈合,他也需要很久才能被整合出来,才能从刀剑显形。但我不保证整合出来的付丧神是什么样子,不保证他还像你记忆里一样骁勇善战,俊美威严。”
   “后悔了吗?”
   她摇头:“他还记得我吗。”
   “他不会忘掉你。”
   她用手肘抱着那把刀站起来,蹒跚地走了两步:“您需要多少钱。”
   “不要钱,是你修了他,不是我。”
   那姑娘又笑了一下,用肩膀顶开门,抱着那把刀走向屋外的夜色和雪。这一次她笑得有些像是那雾气里的样子了。

  
   天真正放晴是在一周之后,我扫雪时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
   是个白制服的年轻小哥,脸上带着时空局通讯人员惯有的积极表情。他站在门口对我寒暄身体情况,漫无目的地聊着我离开之后前线的战况。我默不作声把他让进屋子里,转到里屋泡了两杯大麦茶。
   “说真的,”健谈的客人捧着大麦茶,“我今天找您来是有正事。您最近有见过一位女审神者吗。”
   “什么样的。”我把水壶提到炉子上。
   “身上有伤,没穿制服……我这有照片,”他把照片排在桌子上,“我想了想,您是修刀匠人,她可能来找您。”
   “不太记得,她找我做什么?”
   “她是从前线救下来的,当时据说已经判定阵亡了,她近侍硬回战场把她抢了回来。人撑着一口气没死,近侍刀损伤太严重,回来就碎了……诶茶不错。”
   “你接着说。”我守着炉子,水在壶里冒着白气。
   “碎了的刀按正理是作为资源回收,但那位审神者死活不让。不知道怎么就从医院跑了,顺带着把那把已经碎得不成样子的刀带走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就是把碎了的刀。但是查还是要查一查的,所以来打扰您老人家了。”
   “我帮你留心。”我又给他的大麦茶续了水,“退下来之后没人说话,年龄大了怕寂寞。你要是不急就在我这喝会茶,听老人家说说话。”
   他没做表态,出于礼貌没有拒绝。
   “时常想起来啊,在前线看着审神者们的日子……”
   那是我即将退休的最后一段日子,作为修刀匠最后一次前往前线。那天也是很大的雪,时空乱流中天气毫无规律可言,四周一片令人目盲的白色。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审神者们在本阵修复刀剑,包扎伤口。我空闲时就坐在门边,等着伤得太重的刀剑被送到我这。
   那黑衣的神明就这么出现了,他白色的肩甲和袖子反射着雪光。我习惯性地问他是不是受伤,需不需要修复。他低下头看着我,眼角的妆红被血和汗水模糊。
   “有劳了,”他把刀递给我,“马上就要出阵,时间紧迫。”
   “出阵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的主上没有回来。”
   他看着外面的雪,语气平静得像一捧灰。
    “……你想好了,现在你要是一个人出去,你回来神仙都修不了你。她是你什么人?”
     付丧神不说话,从我手里接过已经修好的刀。
    我把故事讲到这里,那位时空局通讯员已经快要睡着了,他困倦地看着大麦茶杯点头,似乎决定要在我这补一下他因为加班而丧失的睡眠。于是我就不再讲,我起身去看炉子上的水。
    我没有讲完。
    那付丧神走向雪里的瞬间露出了一点笑容,他像是回答我,也像是自言自语。
    “恋人。但主上并不知道。”

   那天真是好大的雪,就像今天一样。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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