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卿

【飞光!飞光!敬你一杯酒。】


微博@疯兔子的爱丽丝

【刀剑乱舞】噩梦狩猎(压切长谷部x女审神者)

*fork&cake梗,全年龄,但带有部分血腥,暴力暗示,请谨慎阅读
 *现代au,ooc是我的

【有东西在追我。】
   【我赤着脚在黑暗里奔跑,四周没有一点声响。风声,脚步声,什么也没有。黑暗像是一根巨大的管子,把我包裹在里面。】
   【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仿佛是从一个濒死的人胸腔里发出的。奔跑让我的肺部灼烧,喉咙充血,几乎吸不进来氧气。】
   【我跑得太慢了,太慢了……】
   【它马上就要……】
   我猛地抽了一口气,掀开身上的被子。
   天还没有亮,微弱的蓝色光线从窗帘上缘透进来。我伸手想拿床头的电子表,却觉得手臂不听使唤。我的掌心里蓄满了汗水,指尖冰冷,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我不得不直起身把两只手按在被褥上才能遏制住它们的抖动。
   床头灯打开了,我的左肩被从后握住。
   长谷部显然刚刚被惊醒,用空出来的手掌掌根用力推了一下眉心后才勉强睁开眼睛。我扭过头怔怔地看着他,视线里他煤色发丝上的光晕一片模糊,我的脑海仍旧被巨大的恐惧感裹挟着。
   “有东西过来了,它过来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它细弱,语无伦次,磕磕绊绊。
   他没有回话,松开我的左肩用掌心隔着衣袖擦我的眼睛,我才发觉那里一片冰凉,湿润感顺着他的衣袖和我的脸蔓延下来。
   我之前没有意识到我在哭。
   “已经没事了。”他的声音像是在叹气。长谷部打开床头柜扯出一床薄毯子,茧一样扎住我:“我在这里,没事了。我去给你找点水。”
   “待在这里,长谷部。”我的理智稍微恢复了一点,“我的药在哪?我得吃一片药。”
   “阿普唑仑已经超量了,”他扎紧我身上的毯子,“喝点水。”
   “我不喝水,你待在这。”
    “好。”
   我努力想把自己的手臂从毯子里抽出来,他抓住毯子边角把我挣出来的手塞回去,如此反复两次我作罢,躺回原位:“我还是有点害怕,长谷部。抱一下我?”
   他的手盖上我的眼睛,视野变得昏暗。
   “我在这里守着你,稍微睡一会吧。”


  最近我的睡眠质量持续下降。
   从儿时起我就患有轻度的睡眠障碍,时好时坏。情况好的时候仅仅是容易惊醒,情况坏起来就整夜无眠,甚至惊厥。在医院间的奔走辗转一直持续到我六岁,以徒劳无功告终,医生们找不出我睡眠障碍的原因,他们只能摆出浅显的推论,告诉我父母我的神经比一般孩子更敏感,更容易紧张,情况会在成年后逐步缓解。
   这话并没有灵验。
   睡眠障碍从那时一直持续到现在。六岁之的记忆已经模糊,我也不知道那时我是什么情况。我母亲说我时常从床上坐起来,歇斯底里地挣扎,嚎哭,即使被唤醒也不停止,直到哭得精疲力竭。年龄渐长后我不再出现这种过激举动,即使半夜惊醒我也只是下床去打开灯,抱着被子坐到天亮而已。
   惊醒我的是噩梦。
   很难说那到底是不是噩梦,它没有具体内容,只是一种感觉,一种近似于鬼压床的感觉。我处于黑暗之中不断奔逃,四周笼罩着隐约的危险气息。好像有什么难以名状的怪物正窥伺着我,蠕动着它的肢体向我靠近。
   我看不见它,想象不出来它的样子,只知道它就存在于我周围,一个远或近的地方。如果在梦里我觉得它离我足够远,我足够安全,我就可以勉强平静地睡一夜。如果在梦里我觉得它就在我周围,我就会反复惊醒。
   大多数时候这种气息离我很远,让我可以休息。但最近情况发生了变化。
   说是最近,但情况恶化已经有两年时间,只是最近恶化得尤其厉害。两年前我刚刚换了工作,和长谷部一起租下这间房子,房东是个带女儿的鳏夫,他女儿刚刚上国中,身体不太好。我时常能看到小姑娘请假在家,一个人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那段时间因为换了新环境,我整夜失眠,只有靠阿普唑仑才能勉强维持。在梦里我就像一把绷得过于紧的弓,任何声音都能让我理智的弦绷断。
   在我数次半夜惊醒情绪失控后,长谷部从隔壁屋搬到了我的屋子。
   我不习惯别人睡在我身边,长谷部搬到我的屋子后我睡眠质量更差了。但我不想告诉他,我宁可一晚上多惊醒几次,也希望睁开眼睛时不是孤身一人。
   但近来几周,我的失眠情况已经到了近乎失控的地步。
   我有必要再去一趟医院了。


  闹钟响了,它五分钟之前,十分钟之前,十五分钟之前都响过。
   意识被包裹在厚重的混沌里,闹钟的声响是一把锥子,在包裹住我的东西上面胡乱戳着,锲而不舍,终于在第二十分钟戳出了一个小口。
   我骤然惊醒。
   钝痛感从斜方肌一直爬上脖子,头沉得像是灌了铅,我扶着床头站起来,然后险些大头冲下栽进床底。低血糖和安眠药依赖的副作用一起涌上,我坐回床边调整了五分钟呼吸才再次站起来。
   迟到是肯定要迟到了,就算不迟到我今天的状态也做不了任何工作。
   我扶着墙走出卧室,长谷部正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看报纸。桌上的饭已经半冷,他在我的粥碗上反扣了一个碟子保温。
   “你不去上班吗,要迟到了。”
   “我今天调休,也给你请了假。”他把报纸折起来放在一旁,“一起去医院吧。”
   我摇摇头,推开厨房的门进去找调味罐,低血糖让我的大脑迟滞不转,我需要立刻补充一点糖。
   “又不是个孩子,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唔咳!”
   我丢掉手里的调味匙,冲到洗碗池边打开水龙漱口。
   “怎么了!”
   “没事,不用管我,我呛着了。”
   盐和糖的罐子放反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在找糖时含了满满一口盐。
   漱完口从厨房里出来,长谷部还站在桌后,好像随时准备冲进厨房里急救我。我哑然失笑,拖开椅子坐下,掀开盖在粥碗上的碟子:“你总喜欢大惊小怪。”
   “……”他苦笑着摇头。
   “今天有什么新闻吗。”我埋头喝粥,伸手想拖他手边的报纸过来,长谷部下意识要去按我的手,但还是慢了一点。折在一起的报纸被拉开,头版黑字占据半个版面。
   “连环碎尸杀人魔再行凶,受害者数目或持续增长”。
   “靠。”我迅速把报纸合上推远,“早报怎么写这种东西。”
   长谷部没有说话,他折起报纸起身把它丢到了沙发上。一阵反胃感从我的喉咙涌上来,口腔里的酸味和刚刚误食盐残留的苦咸搅合在一起,我拿起手边的杯子漱口,又把水吐回杯子。
   “是我的错,我应该把报纸拿走。”我端着杯子去洗碗池倒水,听到身后长谷部的声音。
   “不,不关报纸的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让我不太舒服的事情。”
   那年我大概十四岁,在读国中,原先的班主任因病休假,换了一个代课老师。
   我说过我是那种很敏感的人,环境轻微变化都可能引起我精神紧张。换老师显然影响到了我。我开始剧烈头痛,幻觉,失眠,无法维持正常学习。
   班级里少有人知道我的睡眠障碍,包括新来的那个代课老师。他显然把这当做我不适应他的教学模式。再一次检测后他把我叫到屋外,告诉我他希望我放学后留在教室听他补习。
   我至今记得那个老师的样子,他不高,有些塌的偏分黑发,瘦又没有棱角的一张脸。
   我站在走廊里听他说话,上午九点多钟的日光透过大片窗玻璃照进来,简直可以说得上灿烂。可我却在发抖,我觉得心律加速,耳膜轰鸣。梦中奔逃时的强烈恐惧感在我胸腔中炸开。我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我只能不断摇头,用全部理智克制着自己不尖叫。
   他意识到我的反常,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头发,我下意识抬起胳膊,想要推开他伸过来的手。
   后面的事我记不清楚了,警察告诉我校工和其他学生跑过来时,他正死死卡住我的脖子。
   我父母立刻为我转学,并带我搬去了别处,对这件事的后续,他们对我讳莫如深。直到几年之前偶然谈起,他们才告诉我搬家的理由。
   “警察在那个男人的办公室柜子里找到了胶带,绳索和蛇皮袋,还有一整套的刀具。他们调了监控,这些东西就是在他打算让你留堂那天带过来的。”
   我和某种恐怖的命运擦肩而过。
   折腾了半小时剩下的半碗粥已经冷了,在碗底凝结成冻状。我没什么胃口,潦草地把我们两个人的碗叠在一起打算回来收拾。盘子里还剩下一个煎蛋,是他给我留的那一份。我不太想吃,但还是匆匆夹起来塞进嘴里跑去厕所洗漱。
   直到我把它完全咽下去,我才反应过来味道不对。
   这个煎蛋是甜的。


  
   “这种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医生摘下眼镜,向我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就最近几周……”我打开手机备忘录,“六号,我这里有记录。”
   他开始翻看我的病历,把一张纸前前后后翻了两次:“但事实上你早就开始这种特殊噩梦和失眠了,是这样吗。”
   “是的,我从小就有睡眠障碍。”
   “你上一次就医是在什么时候?”
   上一次?
   六岁之后我就没有再为这件事专门去过医院,我父母和我都已经对它认命,我时不时会去医院开一点安定,但也只是潦草地用失眠这个说法对付过去。
   “很久,我幼年时去过很多医院。但是病情一直得不到解决,最后我和我父母就放弃了。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
   医生点点头,沉默地摊开手看着病历,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露出那种表情,仿佛我是得了什么绝症,时日无多。我和他对视,莫名其妙。
   “我建议您报警,”他说。
   “不好意思,我没听明白,您说的是……?”
   “报警。”
   有意思,报警,警察接起电话我说什么?您好对不起打扰了最近我睡眠不好再这样下去可能有生命危险所以报警您可不可以来我家一趟?
   也许是我的表情过于微妙,医生离开座位关上了候诊室的门:“请相信我对患者的态度是认真的,我没有戏耍您的意思。这种病例直到近十年才开始被重视。医学上被称为自护性应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很难对我解释这个话题。
   “在近年来的刑侦及医学研究中,发现了一种特殊的异食病例。患者通常在后天失去味觉,部分伴有失去嗅觉。他们会对特定人群产生强烈的食欲,并认为对方的身体组织异常甜美。对这种病例以及病例的偏好摄食对象,学界有个通俗称呼。”
   “Fork and cake。”
   “请您等一下医生,”我打断了他,“我的味觉和嗅觉非常正常,同时也没有吃人的欲望。”
   “是的,”他平心静气,“自护性应激一般出现在‘cake’身上。”
    我一时语塞。
   “部分‘cake’在‘fork’处于周边一定范围内时会情绪焦虑,失眠,攻击性上升。如果对方有攻击意图,这种反应还会加重。所以您的症状很可能说明您处于人身威胁中。”他思索着,“您在此前有过被人无故威胁或者攻击的纪录吗?”
   那张偏分,瘦而扁平的脸从我记忆中浮现出来,隔着虚空对我露出恶意的笑。


  “那个人死了。”
   我从医院出来时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辗转又问到我父母当年的好友和我同学的父母,终于问出了当年那个代课老师的后续。
   他们说他虽然看起来有犯罪意图,但事实上实行的也就只有卡住我的脖子,后来以精神疾病为托词申请了缓刑,没过两年就被放了出来。谁知被放出来不久后被指控谋杀,这一次没能以精神疾病为托词逃脱。在四年前执行了死刑。
   我空咽了一口唾沫,感到喉咙发紧。
   “您知不知道,关于他谋杀的动机?”
   “这个没听说……但是据说他为了毁尸灭迹把人切成一块一块吃掉了,如果不是警视厅动作快,可能连尸体也找不到。”
   我强忍着恶心道谢挂断了电话,几乎跪在路边呕吐。
   这个世界忽然就变了,忽然就从西装革履虚伪礼貌的现代社会变成了丛林,我是一只在这丛林里逃窜的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哪个角落,就会有一个意欲把我拆成一块一块,当做食物吃掉的疯子冲出来。
   被吃掉的恶心感夹杂着恐怖让我头皮发炸。
   这有可能是巧合,但巧合得太过离谱了,为什么那个男人在后来又杀了人?为什么是进食被害人?如果当初我一无所知地留在教室里,也许我就是剁成一块一块装在袋子里运走的那一个。不过他死了,他没办法从地狱里爬上来找我。但如果他死了,现在导致我情况恶化的那个‘叉子’又是谁呢?
   我像是个精神失常者般在街上颤抖,蹲下,撕扯头发,行人们经过,目光从我肩上扫过去又收走。他们的脸被异化了,所有人都成为竖直的肉块,在变形的全身上,只有他们的眼睛!他们怀着恶意的眼!他们蠕动的嘴!
   有谁在叫我的名字,一件带着温度的外套盖了上来,他抱住我。


  精神恍惚。
   我完全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长谷部的外套。墙上挂钟一格一格缓慢地走着字,时针已经指向下午一点,
   我推开身上的外套慢慢坐起,无意间碰掉了桌子上的什么。
   “!”听到声音长谷部从窗台走回客厅。
   他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可能我昨晚的惊醒也影响到了他的休息,我嗅到他身上有隐约的烟味。
   “嘶……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抓抓头发,转身调了一个角度,把腿放回地上。
   “我还是不放心,想要去医院接你。我到的时候你就在门口。”
   我沉默了一刻。
   “我有点害怕,长谷部。”
   他隔着那件半颓在我身上的外套抱住我的肩膀,左手手指哄孩子那样在我肩膀上轻轻拍着。我仍能感受到我的肩抖得无法自控,我像是只被丢进水里再捞上来的动物。
   “我很抱歉,”我用力抓了一把头发,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发虚,“我真的已经……长谷部,我遇到了在我想象之外的事。”
   “很难说这是什么情况,但我觉得……”
   “到此为止,已经够了。”
   已经够了。
   照顾我这样一个精神恍惚,彻夜不眠的病女人已经是常人所能支撑的极限,我不能要求他和我一起面对这种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梦里恐惧的对象就会出现在家门前,手里拎着一把剁刀或者套索。
   虽然按照一般逻辑,他在我身边会比我独居安全得多,可我不想把他牵扯进来。我是Cake没有错,这责任不该我背,更不该他背。
   “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间吧。”
   在我肩上的手用了一点力气,他略微俯身,一直到可以和我平视。午后的日光在屋子里弯折,在他虹膜上显出奇特的晕彩,像是某种植物的花苞,溢出艳艳的紫,
   “不要说这种话。不论出什么事,都把背后交给我就好。”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任何时候都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麻烦。”
   “所以,也不要丢下我……可以吗?”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我点了点头。
   “那么,出什么事了?”
   我摇摇头,不知道怎么把这件事说出来才显得不那么荒谬:“医生告诉了我一件事……你知道fork and cake吗?”
   抓住我肩膀的手松开了,他侧过身去,把手肘抵在膝盖上。
   “我知道。”
   “你知道?”
   长谷部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抬起右手支撑在自己的额头上:“是,然后,出什么事了吗。”
   “我的睡眠障碍是自护性应激,一种发生在cake身上的病,或者说,自我保护机制。如果到了这么强烈的地步,就说明这个人在寻找猎物。”
   “我身边存在着一个人,长谷部,他想杀死我,吃掉我。”
   长谷部的手指蜷紧了,凸出的筋在手腕侧浮现一瞬。他反扣手掌,挡住了我能看到的那部分脸。
   “绝不会有这种事,”他的声音低得可怕。
   “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人活着碰你一下……”
   我试着伸出手去触摸他蜷起的手指,冷不防被攥住手腕,他垂着头把额头贴在我的指关节上,我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在震颤,抓住我手腕的手指不断收紧,几乎要捏进我的骨骼。
   “我决不允许。”
    早上的碗还堆在桌子上,米汤在碗里结成了硬壳。我打开水龙接了半盆温水,把碗碟一起泡进去。
   实在是没有心情准备晚饭,出于这种窘境下真的有人还有勇气继续进食吗。
   下午我说完我的情况后长谷部就陷入了焦虑,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期间去了阳台半小时,回来时身上带着更加浓重的烟草味道。
   他此前从不抽烟。
   我尝试着叫他,分散他的的注意力,长谷部很快地抬起头看着我,又立刻移开目光。他像是一只因为疼痛而暴怒的兽,与我对视的瞬间眼中迸发出狂怒的火苗,但只有一瞬间那火苗就熄灭了,露出属于我的长谷部的眼神。
   他正因为那个危险而愤怒。
   我不太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怎么和他对话,我能感觉得到他看向我的眼神是克制着的,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只能进到厨房里去,让他独自一人待着。
   晚饭随便做点什么吧。
   调味罐子还摆在桌子的一侧,两个涂了釉的罐子一模一样,我用手指沾了一点内容物尝了一下,把盐和糖调换回来。
   在这一瞬间,我感到隐约的不对。
   煎蛋盘子里的油渍明显是两份煎蛋留下的,那么长谷部在我之前应该已经吃了一份。他没有意识到糖和盐的罐子放反了吗?
   ……不,也许是意识到了,但是没有说而已。加了糖的煎鸡蛋并不难吃,这不是什么大事。
   这……
   我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投了一小把乌冬面进去。蒸汽中一锅汤很快变得模糊,我低下头,看着手边刚刚调换回来的糖罐和盐罐。
   不知道为什么,我拿起了那罐糖,把它全部倒了进去。


  【fork and cake的案例至少可以追溯到三个世纪前,部分研究相信它的历史更为久远。】
   【由于一直被当作精神类疾病而忽视,直到本世纪初学界才开始注意相关病例。】
   【‘fork’通常为后天味觉丧失者,仅对‘cake’的身体组织及体液产生强烈进食欲。但需要注意的是并非所有味觉丧失者全为‘fork’,‘fork’本身也并不与杀人食尸者等同。】
   【即使受强烈进食欲驱动,鲜少有案例‘fork’会直接对‘cake’发动袭击,在造成了严重后果的例子中,近八成以谋杀形式表现,最长的潜伏期可长达数年。】
   【‘cake’的体液,如血液,眼泪,汗水将会刺激‘fork’,其中以血液强度最大。】
   我坐在床上,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门反锁着。
   在长谷部平静地吃完了那碗乌冬面并且没表示出任何问题后,我提出晚上让我自己一个人休息。他似乎有点惊讶,但没有异议。
   他从不违背我的意愿。
   我第一次反锁了房门,甚至把衣柜移动了一格抵住门口。
   所有事都吻合起来,我是个‘cake’,我患有自护性应激,在两年前我和长谷部一起租了这间房子之后,我的自护性应激加重了,自护性应激只会在‘fork’靠近时或表露出攻击意象时加重,‘fork’没有味觉,长谷部尝不出调料。
   它就像是一条绳索,把这一切穿起来,勒在我的喉咙上。
   可是,可是这一切应该都只是个巧合而已?我怎么知道那个医生不是信口开河?我怎么知道这些需要在网页上翻过十几页蛋糕配料表和餐具广告才能找到的资料是真的?我怎么知道长谷部不是仅仅味觉不灵敏而已?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这个已经明晃晃套住我的,无法挣脱的圈套,不是我的臆想?
   不,其实我知道的。
   我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可能性,我生活在虚假里。我的恋人怀着恶意接近我,像豢养牲畜般豢养我,所有的温情,容忍,照顾,忠诚都是一个漂亮的壳子,打碎它后下面甚至没有体面一点的真相。他想要吃掉我,他仅仅是想要吃掉我而已。
   我不能接受,如果这是真的,如果我现在周围的一切都要坍塌掉,为什么我不死去?
   所以它不是真的,它绝不可以是真的。它只是我现在精神错乱的臆想。我必须回避掉一切证据,我必须证明这是假的。
   不然我会疯掉。
   我掀开被子站起来,伸手拿起放在床头的修眉刀。


  微弱的光从他卧室门的下缘透出,我端着杯子,用手肘碰了两下门。
   “长谷部,你睡了吗。”
   屋子里传来一声低咳,门很快被打开。他的房间是榻榻米,我看到铺盖还在柜子里,他也没有换睡衣。
   “没有,怎么了?”
   “你今天抽了很多烟,我给你冲了一杯水,加了一点糖。喝一点,不然明天嗓子会哑。”这句话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我手里的水只有半杯,里面确实加了糖,但也加了别的东西。
   血,一滴血,我的。
   只要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就证伪了之前的全部猜想。我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只要……
   恐惧感在我后颈一瞬炸开。
   我又回到了十四岁国中的那个走廊,那个明亮的令人恶寒的走廊,某些被刻意忽视了的记忆突然浮现,我想起来了,我想起那时我是哭了出来,眼泪顺着我的颊侧,一直流到代课老师伸出来的手上。
   他人的面孔被狰狞的表情撕裂了,他像是一只饥饿的动物一样看着我,那样的眼神绝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那样的眼神……
   出现在我恋人的眼睛里。
   我抄起手边的一把椅子甩向长谷部,转身向着大门跑过去,客厅里一片黑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在我几乎碰到门的一刻头皮锐痛,他抓住我的头发。后颈传来压迫感,我被抵住脖子整个人按在了墙上。
   我听见他混乱的呼吸声,夹杂着低沉的喉音。卡住我后颈的手臂几乎要压碎我的颈椎。我眼前发黑,嘴唇麻木,喉咙里发不出一点声音。
   长谷部……国重……
   我下意识地向后挥舞胳膊,想要推开他的手,夹在左手指间的修眉刀片顺着指缝滑落下去,它也许是擦过了他的手,也许是手臂,也许是肩膀,留下一个小伤口。
   我脖子上的压迫感减轻了。
   长谷部放开了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我瘫坐下来靠着墙剧烈痉挛咳嗽。借着从卧室里透出的那一点光,我看到他的脸上有一道正在渗血的血痕。
   他看着我,瞳孔缩得极小,仿佛是恐惧。属于长谷部国重的眼神回来了,那双人类的眼中正溢出惊恐。我迅速爬起来伸手去摸掉在黑暗里的修眉刀,他在我行动的同时也离开了原地。
   不,不是扑过来。
   他朝着反方向跑过去,冲进浴室反锁上了门,一路上桌椅和摆件传来被碰倒的混乱声响,伴随着浴室门砰然关上的一声寂静下来。
   我孤身一人站在黑暗里,颤抖得不能自已。没有余裕去卧室换衣服拿行李,我拿起手机穿着睡衣推开门逃离这里。
   关上门的瞬间我听到呜咽,从浴室里传来的,充满痛苦的呜咽。
   像是快要死去的兽。


  
   “……您那里有楼上公寓的钥匙吗。”
   我敲开了房东的门,看到我他露出一点诧异的表情。
   我穿着睡衣逃出来至今已经三天,所幸拿上了手机和身份证明,不至于走投无路。这三天时间里我回过一次公司递交辞呈,除此之外没有去过任何他能找到我的地方。我不想报警,不想再和这里有任何牵扯,我只想跑,带着我的东西逃离。
   “我和男友发生了一点……一点问题,”我对房东撒了个谎,“这几天不想和他碰面。您能上楼开门看看他在家吗,如果他不在,我上楼拿一下东西就走。”
   我的房东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开门示意我进去。
   “您进来坐一会,我上楼看看。”
   “客厅里有点乱,请您去书房。”
   我想要推辞,表示我站在门口就好,但说完话房东打开门径直朝着屋里走过去,没有再管我。他刚刚站得离我很近,但我没有感觉到威胁。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是‘fork’。
   我跟着房东走进去,拐到书房。
   “打扰了,”我说,“您女儿呢?”
   “她现在不在。”他闷闷地回了一声,“我上去了,一会回来。”
   我在书房的椅子上坐下,身后窗户防盗栅上缠绕的常春藤在我身上落下影子,我回过头看着它们的青叶在日光中摇摆,光线在我睫上连成光晕。
   等等……
   又一次,恐惧感又一次爆发出来,又快又急,像是一根箭扎进了我身体。我反射性地跳起来,环顾四周,书房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
   怎么会……
   我走到书房门前按下把手,没有意料之内的锁轴转动声。无论我怎么按压门把手怎么推门,门仍旧不为所动。
   它被锁住了。
   恶意从空气中渗出,渗进我的毛孔里,我无法忽略它,无法说服自己坐下来等着。这简直就像是有个定时炸弹在我脑内倒计时,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这周围有个“fork”,有个目标明确,满怀恶意的‘fork’。
   我爬上窗户附近的桌子,合金防盗栅像是监狱狱门般挡在我面前。没有时间朝外呼救赌有没有人经过了,我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靠近。我脱掉外套,拽掉窗帘拆下固定它的杆子,用外套在两根防盗栅之间打了个套结后把杆子插进去转动。
   没有时间了……
   防盗栅开始弯曲,空出一个弧形的缝隙,我从那里向下看,窗户正对着一楼的车棚,蓝色的塑料顶棚在风中抖动。在我推开窗户跳下前的瞬间,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那个鳏夫,这所公寓的房东,拎着一根撬棒和一卷绳子走了进来。
   我从窗口跃下。
   

  应该是没有摔断骨头。
   我狼狈地爬起来,抬头看车棚被我砸破的塑料顶棚,它起到了一点缓冲作用,让我没有直直砸在地面上。车棚下不是自行车或者杂物,我是砸在了堆在角落里的几个柔软袋子上面。
   那是普通的塑料蛇皮袋,用来装垃圾或者种子之类的那种。它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沙子,在我摔下来时被砸得微微形变。
   不对,不是沙子。
   透过袋子我闻到了强烈的石灰味,这应该是几袋石灰粉。我撑着袋子爬起来时湿润感顺着袋子纤维渗出,一直到我手上。我抬起手,混合着石灰的暗红色黏浆自掌根滑落。
   这是……
   车棚门被打开,拎着撬棒的房东出现在门口。他微微缩着脖子,用上三白眼盯住我向我走过来。我在他身上感觉不到威胁的气息,但他的威胁意图已经不需要我通过自护性应激感知了。
   我踹翻身边的蛇皮袋,朝着一边跳过去,闪开他挥下来的一棍。蛇皮袋的封口随着这一下颠簸松开,沾着石灰的东西从里面滚出来。它们没有什么固定形状,血津津的表面粘上了泥土,我只能说那是一堆碎肉,混合着骨碴的碎肉。
   我抄起在角落里的半个自行车轮,挡下他砸下来的第二棍。那个中年鳏夫双手握住撬棍,朝着我的头顶压下去。
   自行车轮的辐条几乎压进我的脸上,我听到自己咬紧的牙咯咯作响。去你妈的cake,去你妈的杀人分尸,我他妈难道是只等着宰的羊吗。我猛地挥开自行车轮,他的撬棒卡在辐条里飞出去。我扑向他,把车轮砸在他头上,他向后坐下,摔倒。我把车轮竖着压在他脖子上,用上全身力气……
   后背穿来一阵尖锐的寒冷。
   车轮从我手里落下来,我像是被刺破的气球,力量从伤口处流失。我倒下去,仰面朝上,看到的是那个穿着国中校服的小女孩,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我的血正从上面滴沥下来。她睁大眼睛,用一种近乎狂乱的喜悦眼神看着我,血顺着刀落到她手上,她低下头贪婪地舔着自己的手指。
   她才是我感觉到的那个“fork”。
   我站不起来,发不出声音,失血带来的寒冷感迅速充满了全身。黑暗的影子笼罩了我,我的嘴里充满血腥味。
   所以,我本该如此吗……
   那影子忽然消失了,我听到女孩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躯体着地的闷响声。房东爬了起来,冲向什么地方,四周回响着扭打和谩骂。
   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一个世纪,我几乎睡过去时有谁抱住了我,让我的上半身枕在他的手臂上。我睁开眼,四周一切模糊不清,煤色和紫色像是颜料斑块,在我眼中浮动。我伸出手,好像是摸到了他的脸,他的手扣在我的手背上,指尖蜷紧。
   “对不起……”
   长谷部……?我发不出声音,念不出他的名字,血腥和石灰的苦涩充满了车棚。我忽然想笑,忽然被自己命运的滑稽逗弄得想放声大笑。我的恋人赶来救我,但他也是“fork”。
   那么,最后还是死在你……
   “对不起,我不该……请不要……”
   “请不要丢下我。”
   有什么东西顺着我沾满血和泥浆的手和他的脸滑下来,温暖的,温暖的……
   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还活着呢。
   在我住院的时间里,警视厅告破了一起大案,连环杀人分尸的凶手找到了,正是我的房东。他家冰箱中发现了大量食块,部分残骸被混合着生石灰装在袋子里丢在车棚等待丢弃。他杀人的动机警方没有公布,但私下里告知了作为受害人的我。
   他的女儿是“fork”,他在为他的女儿猎食。
   房东被长谷部打成了骨裂,他女儿只是被击昏,没有大碍。因为保护法,最终只判处了那个鳏夫入狱等待死刑判决,而那个身为“fork”的小女孩去向何处,我不得而知。
   “您知道您的恋人,长谷部国重,也是一名‘fork’吗。”
   我靠在病床上,对着前来笔录的警员微笑:“我知道啊。”
   长谷部报警,抱着全身是血的我在车棚里坐到警察和救护来,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刚刚到场时他们以为他也是犯罪参与者之一,可他毫无抵抗动作。
   他们说他的眼神非常,非常绝望。
   “我的男友只是去救我而已,他从来没有伤害我的意图。”我闭上眼睛说谎,不去看笔录警员质疑的眼神。
   为什么呢,长谷部,为什么呢。如果这是你的本性,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欺骗了我,为什么不吃掉我呢。
   我在一个半月后出院,没有见到长谷部。周围人告诉我在案子结束后他立刻收拾行装离开了这里,毕竟“fork”已经几乎和杀人魔画上了等号,他不可能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
   我也搬了家,去了和父母更近的城市。
   从那时起我的睡眠障碍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再做恐怖的梦,不再半夜惊醒。即使偶尔在梦中感到紧张,也很快就会平息。我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是我的应激已经不再发挥作用,也许是我周围已经没有“fork”。
   直到某一天晚上。
   加班回家已经将近凌晨,赶不上最后一班公交我被迫打车。在下车的瞬间久违的恐慌感击中了我,我丢下高跟鞋拔腿狂奔。
   家离下车点不远,我奔逃到公寓门禁冲进去,威胁感随之淡化。刚刚有个“fork”盯上了我,但他没有追上来。
    我赤着脚上楼,反锁家门打开卧室的窗,从窗口能看到我刚刚下车的地方,路灯下有个影子一直在徘徊。他向着我家公寓的方向抬手指着,好像在数楼层。
   我抓紧了手机,几乎按出报警电话。
   只是一瞬间的事。
   黑暗中冒出第二人,一肘击倒了路灯下正在数楼层的“fork”。第二人扼住他的脖子,向着地面猛撞下去,大概是三下,被撞的人瘫软下来,一动不动。
   那个从黑暗中出现的第二人站起来,似乎是喘了一口气。他拎起生死不知的“fork”,向着无灯的拐角拖过去。路灯照亮他的背影,煤色的发丝闪烁着光泽。我几近窒息,全身僵硬地盯着那个熟悉的背影。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再也不做噩梦了……
   我永远都不会再做噩梦了,我永远不会被人吃掉了,永远,永远。



  他说过,他会杀了我所有的噩梦。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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